新世纪之初,笔者因担任系主任的关系,出席了校体制改革的会议,明确对“院”“系”“所”人为分隔、层层设“长”的思路提出异议,建议为了适应“知识经济”和“学科交叉”,应该尝试“独立布点,无穷组合”的教学组织构架。具体地说,由具有教授或博导资格的教师领衔建立“XXX工作室”,其学术重点和内容既照应传统学科的分类,更突出每一位专家独特的知识结构和心智模式。因此,这样的“知识资源点”和“知识发生器”就是有机的、特别的,是这所学校独有而无法克隆和比拟的。
换言之,学生考入这所大学,为的是与这样一些活生生的“知识携带者”“亲密接触”(High Touch),通过他与其他知识源,如图书、网站等等链接,成为学习和研究的独特路径。
然而,如今的院系结构,将各具个性和特点的老师人为分割在不同的行政区隔里,加上授课范围和资料室的“外系莫入”等等,本来有机的知识被肢解,学生的求知过程也变得“按图索骥”,连系外的专家都四年难得一遇,遑论学科交叉了。
这里还包含着知识社会学的更值得深究的机理。包括杜威图书分类法在内的各种知识分类体系,如今在实践中都遇到了困难,因为出现了无数无法简单分类的图书,往往按原来分类上架的图书,将会与真正需要它们的读者失之交臂:假如不知道书名,也许永远无法达到之。
这也同样反映到一个大学里,以具体专家为载体的知识分类和“读取方式”,由于没有机会向新生显示,学生不知有何路径可以找到自己学术兴趣所需要的知识点;甚至一直得不到非本系专家的知识的激发:他们的心智定会发育不全,创造性人才难以出现。
更深一层分析,我已对上海市图书馆说过多次,能否在“客观书目”的同时,有意识地采集各专业顶尖专家的“主观书目”,也将这些专家一生治学和科研逐步形成的“知识源”固定下来,形成层层积累的“知识菜谱”和“创意配方”。这样书目是人性的、独特的、历史的,形成永不类同的,由此而积淀的“知识”,决非外在人为的排列组合所能类比的。这种“知识的生命感”,在“体验经济”时代,赋予知识和知识生产以特殊的意味。
“大学是大师而不是大楼”,必须在这个视野中加以解读和拓深,大师并非是得奖的级别和名声的大小,而在于他们有非常独创和珍稀的知识之生命构造,其中当然包含着他们的人格学格、气质风度和癖好。这种与一个完整的人水乳交融的“文如其人”的知识存在,是大学的最宝贵财富。我们怎么能够“削足适履”,用行政框架去肢解和阉割之呢?
我们还要把这样一个生命的知识存在往深里推:知识本质上只是一个交互的过程,就如我的前在已发表的文章中谈到过的,“大学”的本质就是“大家学”:一个师生之间及其与外界互动互灵的学习平台。
没有一届届年轻学子的生命及其学习的过程去激活大师的“书目”和学说,大师也不过是一个名目而已。所以,“独立布点,无穷组合”,以保留专家的独特知识为基础,以便于学生和外界“可及”为本质,“无穷组合”意味着不同系科不同专业都可以且可能与这位专家发生专业往来和交叉结合。
就学生方面而言,不同系别的学生,只要有意在知识结构和追求中采纳某一方面知识的,都可以把这些专家纳入自己的学习结构中,可以听课,可以咨询,可以邮件沟通等等,而学校行政可以视这些状况给予精神的、物质的支持,形成全新的经费分配和使用的构架。
再进一步,教师知识布局的变化,将促使课程结构和上课方式的改变,更且动态感的课程设计和授课方式会源源不断被创造出来,我这里要特别强调的,是如何更加解放思想,创造学生方面的全新学习和管理格局。
企业管理的SBU(每一位员工都是“一个企业”)以及部队以单个士兵为作战单位的实践已有年头,我本人就在MBA中作了许多报告。理应最先进的大学,却仍简单地用牧羊或放羊式的粗放方式,大班上课。就我的尝试而言,教师给每一位听课学生建立个人档案,所授科目建立互动博客,都是可行的,并能有很好的效果。
推及全校乃至地区甚至全国在校学生,如能指导和协助每位学生都成为SUU(“一个人的大学”单元),反映每位的状况、个性和目标,其修学和研究与上述教师的“工作室”之类相呼应,“独立布点,无穷组合”深入到一届又一届层出不穷的学生深处,这是何等壮观的知识传递和生发的景观呵!“一个人的大学”正是网络时代(Web 2.0!)和“长尾效应”的学习状态,如果“播客化”,那还真名至实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