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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泽汀:我与诺贝尔奖得主的缘分

2007-12-28 09:00:13
来源:科学时报http://www.sciencenet.cn/刘泽汀




——纪念香港科技大学荣誉博士、2000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艾伦·麦克德尔米德教授

香港科技大学荣誉博士、2000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美国宾西法尼亚大学化学系终身教授艾伦·麦克德尔米德教授(Alan G.Mac Diarmid)于当地时间2007年2月7日凌晨在美国宾西法尼亚溘然长逝,享年79岁。当我得知这一消息时,心中充满伤感和悲痛。麦克德尔米德教授在我心里不仅是世界著名科学家、教授、学者、诺奖得主,还是一位人格高尚、可亲可敬、慈祥和蔼的老爷爷,他是我唯一一位近距离接触和交谈过的诺奖得主。10个多月来,我一直想写一篇文章来纪念他,以寄托我的哀思,同时希望更多的人了解他、认识他、热爱他。

诺贝尔奖得主常常是我们最景仰和崇拜的人物,然而在诺大的地球上的茫茫人海中,他们可谓寥若晨星。若不是缘分,恐怕在我们一生中也难得见过几位或听过他们的讲座,更何况天下还有不少未曾谋面甚至不知其人其名的诺奖得主。

然而却真有那么一位,我与他颇有缘分。当然,我说的缘分仅相对于其他诺奖得主而言。他就是香港科技大学荣誉博士、2000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荣膺2001年年度国际科学家荣誉的美国科学家艾伦·麦克德尔米德教授。还是让我说说与他的缘分吧!

坐落在我的家乡长春(确切说就在我家附近)的吉林大学(简称吉大)化学学院名气很大,在国内排名第二,仅次于北大化学学院,据说实验室设备和条件及师资力量并不比北大差。在吉大有个以麦克德尔米德教授的名字命名的麦克德尔米德实验室,专门在有机纳米功能材料领域开展研究。该实验室于2001年11月12日落成,麦克德尔米德教授为实验室第一任学术委员会主任,当时这是国内高校第一个以诺贝尔奖获得者名字命名的实验室,在国内产生了很大反响。

麦克德尔米德教授与吉大有着长期的密切合作关系。在实验室成立和他获诺奖之前的1999年,他就被聘为吉大的名誉教授,这是他一生中获得的第一个国外名誉教授头衔。2004年他被吉大正式聘为化学学院教授。从他1994年首次访问吉大到2006年5月最后一次为止,他先后8次造访吉大,从事学术交流、研究和教学工作。我和他的缘分始于吉大。

我上中学的时候,由于参加学科竞赛经常到吉大听课或作实验,另外由于家离吉大很近也经常去那里玩儿。就在吉大校园和化学学院曾先后3次见到过他,其中一次是与他单独谈话,另一次是与他们夫妇谈话,他是我上大学前见过的唯一一位诺奖得主,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近距离交谈过的诺奖得主。

第一次见到麦克德尔米德教授是在北方的金秋10月。那天上午特别巧,我下课后,刚刚走到吉大前卫校区北区理化楼前,他从楼里出来朝停在路边的汽车走来,我正好和他打个照面。由于距离很近,我就同他问个好、打个招呼,他向我点头微笑还冲我招了招手。本来我并不知道他是谁,走过去就要回家了,因为吉大校园里经常有蓝眼睛高鼻梁的老外,有时碰上打个招呼聊上两句也只是为了练练口语而已。可是这位温文尔雅、充满绅士风度和学者气质的老人却让人感到一种特有的吸引力。“这位老先生看上去非同寻常,莫非是仙人下凡?”我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回头看他。也就是在停下脚步这一两分钟内,我无意间从后面跟上来的学生口中得知他是诺奖得主,惊诧中我又折了回来。现在想想这就是缘分,如果不停下来,继续向前走,可能永远失去了这一缘分。

这时我看到,他把一只箱子放进汽车后行李厢中,转回到汽车前,同后面走上来的几位看上去老师模样的人谈话,我听得出他们好像是在安排下午的什么活动。这时一些学生也围了过来,加入了谈话行列。由于从来没见过诺奖得主,我带着巨大的好奇心仔细打量着他,高高的个子,雪白的头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身十分得体的黑色西服,打着一条红色带有白色斜纹的领带,好像西服领口上还别着一枚精致的蓝色小徽章。他嗓音洪亮,操着一口很容易听懂的美式英语同老师和学生们交谈。看上去他态度十分和蔼、平易近人,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他一边说话,一边打着优雅的手势,慢慢地回答学生的问题,显得从容不迫,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有一位老师模样的人提议让他回去休息,下午还有活动。谁知他谈兴正浓,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表示愿意继续回答学生的问题。他还说和年轻人在一起很快乐,仿佛自己也年轻起来了。就这样我站在老师和学生群中,聆听着大师的教诲,有一些比较专业的地方我听不懂,但听到并学了一些单词,如“合成金属”、“有机聚合物”、“纳米电子”、“导电高分子”……我从化学学院老师和学生那里打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情况,得知他的名字叫艾伦·麦克德尔米德,从此我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名字。记得那天中午来不及回家吃饭了,因为下午还有课,我随便在一家小食店买点东西对付了几口儿,尽管下午时不时感到有些饿,但我还是一个劲儿地想:“这顿饭不吃值!值!”本来我已觉得很幸运了,在路上竟然碰到了一位伟大的人物,这不是缘分吗?

第二次见到麦克德尔米德教授全然归于巧合与缘分。那是一两年后的2004年5月份,长春最好的季节,春暖花开杨黄柳绿,吉大校园美极了。那天我上物理实验课,上午8点半左右,我赶往吉大,一边走一边欣赏春天带来的美景,一片片绿茸茸的草坪,树上开满白色粉色小花,阵阵香气袭人……我从吉大友谊会馆前经过时,刚走出几步就碰上了他——麦克德尔米德教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他吗?天哪!真是!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只见这位70多岁的老人下身穿着一条灰色外裤,上身穿着一件紫红色运动衫,脚蹬一双棕色运动鞋,步履轻盈地走过来,头上的白发格外醒目。我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似乎有些紧张……没想到他走到我身旁竟然停下了脚步,满面笑容地与我打招呼并问我:“你是化学学院的学生吗?” “不!我不是吉大的学生,我是高中生。”我赶快答道。“但是我认识您。”我又补充一句。“哦?!真的吗?”他耸了一下肩,似乎觉得有些惊奇。我用手指了指校园内不远处的麦克德尔米德实验室说:“那座建筑就是用您的名字命名的。”他会意地笑了笑,问我:“那么未来你准备上吉大吗?”“也许吧!”“你什么时候上大学?”“两年以后。”“你现在多大?”他双眼紧盯着我,似乎对我的年龄很感兴趣。“马上就到17岁了。”“啊!”他扳着手指沉思着。“你和我孙女同岁呀!”接着他讲了自己的孙子和孙女的事儿,他想让他的孙女到吉大来学中文,哪怕是几个月或半年也好,看得出他十分爱和想念自己的孙辈们。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慢慢地朝吉大校园走去。从上次见到他以后,我已经了解到了很多有关他的背景。我觉得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突然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也许这个问题有无数人问过他。“您是怎么得诺贝尔奖的?”“就是他们啊!孙子孙女们啊……是的!”他看我疑惑的样子,点点头认真地说:“真的!我在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致辞时,曾感谢我的孙子和孙女,因为和他们在一起不仅很快乐而且我的思维活跃多了,只有他们敢于不相信我,提出了很多问题,向我质疑,促使我不断思考再思考……”他看我并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接着对我说:“科学就是不能轻信,对身边的一切都要用质疑的眼光看待,教授的话不能全信,教科书上的话不能全信,科学家学术论文上的话不能全信……要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然后用自己的脑袋去思考、去求证。”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也许是这里美好的季节加之美丽的景色令他心情特别好,是啊,在沉闷了100多天后,长春又被绿色生命激活了,到处生机勃勃、万物复苏,在这种环境中谁的心情能不好呀!进入校园后,他示意我和他一起往前走,走进一片小树林里,在一棵开满小白花的树下,他凑上前去,使劲儿闻着树上的花香。我问他:“您觉得是长春吉大校园的风景好还是美国大学校园的风景好?”他告诉我:“我出生在新西兰,后到美国,现在有双重国籍——美国和新西兰,美国、新西兰和中国的大学校园虽然各有特色,但都很美丽,我都喜欢。”接着我问他:“您有中国学生么?”他告诉我:“十几年来,有几十名中国学生和学者到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或做博士后研究工作。”“和美国学生比较,他们怎么样?”我问道。“中国学生普遍勤奋刻苦、学风严谨,一点儿不比美国学生差。”他说他有一位叫黄峰的中国学生,南京大学化学系毕业,后来以全额奖学金赴美国留学,在堪萨斯大学获得硕士学位后,转入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在他门下攻读博士学位。“他很优秀很出色,只可惜得了血癌,英年早逝。”说到这儿他显得很悲痛,表现出对年轻人、对自己的优秀学生的极度爱怜和惋惜。“我现在又指导两位中国研究生,他们同样很优秀。”他话题一转,又显得精神起来。“是吉大的学生吗?”我问。“对!就在那儿!”他用手指了指实验室的方向。这时又走过来几个学生,其中有一位拿出一个本子请他签名,签完后又有几个学生请他签名,他十分耐心地一 一满足了学生们的要求。我把手中的物理书递给他请他签名,他很幽默地把书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好像找不到反正面儿,接着他又翻开书仔细看了起来。“您能看懂吗?”我问道。“中文我刚开始学,不过公式这些东西还是看得懂。”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他问我的名字,我告诉他我的中英文名字,他让我给他写上中文名字,还让我教他读。

三四天之后的一天傍晚6点半左右,我正在吉大五月花广场穿行。“Hi!Boris.”麦克德尔米德教授冲我喊道。没想到在校园里碰到了他,麦克德尔米德教授正和夫人凯伦欣赏刻有吉大徽记的石碑。他们都穿着很宽松、很休闲的那种便装,衣服的颜色也特别朴素,好像是浅灰色和浅黄色,看上去就是一对普通的外国老年人。我快步走过去向他们夫妇问好,麦克德尔米德教授把我介绍给他夫人,还特意说我是与他孙女同岁的那个中学生,凯伦笑着冲我点头致意。“我听他说起你。”凯伦指着麦克德尔米德教授说道。“你们学校离这里远吗?”“不算远,就在那边。”我指了指省实验中学的方向。凯伦很有兴致地问了我一些中学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