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人类进入技术文明时代之后,其发展之道与生存福音并没有得到更好的彰显,相反,人类的命运指针出现了摇摆不定的态势。“技术的白昼是世界的黑夜”,海德格尔甚至直截了当地发出了如此警告。因为“技术文明”极易将人类导向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可怕误区,继而以为大自然从属于人类。而人类恰恰需要校正的是:人类从属于大自然;人类也只有尊崇自然、师法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才能获得光明的坦途。这是作家吴仲华在其新著《阅读动物》中所努力明示的一个主题。
从广义上讲,人活在世间的过程,其实是一个阅读的过程。无论是社会世态、民情风俗、大众生活和人生际遇,还是山水、草木、鸟兽、虫鱼、风霜和雨雪,都足以让人乐此不疲地阅读一生。因此,凡是诚恳的阅读者,又都是生活的感动者。而作为一个生活的感动者,吴仲华大半生都喜欢阅读动物,一往情深于动物世界,并以此不断地获取释疑解惑的乐趣,也从中得到一些世态人情的启迪,同时还逐渐增强了生态意识。
收录于《阅读动物》中的80余篇小品随笔,其实与广泛的田野调查和艰苦的丛林探访无关。作者似乎有意告诉你:只要有心,谁都可以亲近动物和阅读动物,并从中获得乐趣与感悟。比如亲近小猫小狗、小鸡小鸭、猪羊牛马、飞鸟走虫等动物,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并非很难。难的只是我们放不下所谓人的尊严与人的优越感,以至对身边的动物充满了无知与误解。而一旦我们亲近动物,就不难发现动物的许多习性其实与人相似,人类的某些劣根性也与兽性相通,于是进一步的思考成了可能,甚至也会跟吴仲华发出同样的疑问:“既然动物能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人的人道主义教育,使之一点一点远离原始的兽性;但为什么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倒反而在某种情况下丧失人性,显出原始的野蛮的兽性呢?”很显然,只要我们在“阅读”动物的过程中,能够时常在人与动物之间作一些对比思考,就不难觉悟到人之为人的诸多不足,从中反省出人类存在的诸多弱点来,或者说透过兽性能够使我们更好地反思人性。关于这一点,吴仲华已作出了诸多努力而拓展了自己的理性思维空间。她始终认为“人要有人性,兽要有兽性”,而“人类发展的主流,当然应该是抑制原始兽性,高扬人性。否则,人与禽兽的差异就不存在了”。
谁都清楚,阅读动物的前提是要亲近动物。按理说既不是生物学家也不是探险家的吴仲华女士,不可能有多少条件去亲近动物(尤其是野生动物),可事实表明,客观条件的局限并没有从根本上影响她对野生动物的不断“亲近”与“阅读”。她采用的方法是注意观看记录野生动物的相关电视片,同时注意阅读介绍野生动物的报刊书籍。就是这种长期坚持的“间接亲近”野生动物的方式,使吴仲华不断丰富了自己的知识,同时也不断获得了学习的乐趣,许多混沌的问题也得以澄明。比如,人们依据自己的视觉或触觉印象来表现对动物的好恶态度,这是很普遍也是很自然的事,但吴仲华却看出了问题的所在:决定动物行为和形象的是本能与环境。任何一种存在的动物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并在自然的秩序中有它们不可或缺的地位,因此人类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决定如何对待动物的做法是很荒谬的,同时也是很危险的。因为人类若对动物一向采取“好之者存,恶之者灭”,结果只会导致自然界中完整生命链的日渐脆弱乃至断裂,最终势必殃及人类自身。而“众生平等”的含义就是人与一切动物都有平等的生存权。这种生存权其实是一种同存共荣的相互依存权。故而尊重生命、不蔑视和不虐待动物、不驯养和不捕杀野生动物,应该是人性的最起码表现。
《阅读动物》一书始终鲜明这样一个理念:善待动物就是善待人类自己,关爱动物就是关爱人类自身。道理很简单,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人类,其他一切物种照样可以存在,但假若没有了其他物种的支援,人类就一天也无法生存。由此看出,吴仲华并不仅仅只是在简单地“阅读”动物,而是与动物为友,同时把动物当成了一面难得的“镜子”,从中不断地反观人类存在的不良行为,给人以警示,催人以觉醒。